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命-《大道问鼎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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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承渊神却再次露出不出所料的笑容。
“你又错了。”祂说道:“这也是我与你师父不同的地方。祂想要你服从,而我却希望你质疑。”
陆启明一顿,面色微微苍白。
神像望着少年微笑,少年却终于难以面对地别过了视线,无法再与祂对视。
无论是谁都清楚,这早已成为无可躲避的必然。就算陆启明知道一切真相,知道祂的目的所在,也再也不可能。
“我就是要你去质疑太乙,也尽管质疑我、质疑所有的全部。”
承渊神的语气平静而不容置疑。祂说道:“我曾经创造过很多东西,但唯有你是不同的。你是我唯一用生命与一切造就的奇迹,这样不可思议的存在,又岂能被任何过去的思想局限?既然太乙束缚了你,我就要替你将之打破。”
“从今往后,世上再没有任何能困住你。连我也看不到的未来,才是真正无限的可能。”
祂抬起指尖,动作轻柔地抚摸少年光洁的额头。在那里,象征屈辱的血契刻痕早已随风而散。
承渊神微笑着道:“恭喜你,我的孩子,你已经彻底自由了。”
陆启明无动于衷地看着祂的动作,很久没有说话。
“你是说,”他淡道,“原来你是在待我好?”
神像低声一叹。
“我自然待你不够好。让你经历了很多……即便是在我看来,也很残酷的事。”祂叹道,“但我待你的这些不好,是为了让你活。而太乙待你好,却是为了让你死。”
“没有必要。”陆启明道:“你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。”
少年淡漠而厌倦地看着自己毫无一丝伤痕的双手。
“你做了这一切,百般算计,甚至连自己的神位、性命都不要,值得吗?”陆启明平静问道:“如果我从不存在,就谁也不需要让我活、谁也不需要让我死了。你们就好好继续当你们的神,永生无尽,皆大欢喜,就真的不好吗?”
承渊神轻声笑道,“那又该多可惜啊。”
祂的目光竟然如此宁静甚至于温柔,令少年觉出刻骨铭心的熟悉,想要发笑,却又为之颤栗。
陆启明连一瞬也不愿再看,独自默不作声地垂下了视线。
余光里是神像濒临消散的幻影。
在所有激烈的情绪都退去以后,他只觉得茫然。
陆启明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,又应该去恨谁。
恨太乙吗?但对师父而言,自己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,祂也只是做了身为一个神该做的事。他本就是被承渊神创造的,难道还能强求师父以德报怨、去真心待他好吗?
或者恨承渊神。
他也应该恨。但真正的承渊神也早已死了,甚至祂本就是为了创造他而死。至于之后发生的这一切,一个神想要把自己的造物改变成祂想要的模样,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事。他的魂魄,他的生命,就连这一身血骨,也统统都是承渊神给的。这样活着的他,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恨。
难道还要去指责祂们不把他当活生生的人来看待吗?且不说祂们从来都不在意他的想法,就连他自己……也本就不是。
祂们都在做着祂们坚信是正确的事。可是他就活该被这样对待吗?为什么祂们就偏偏选择了他,非要逼他去承受这对他自己而言毫无意义的一切。
陆启明想了很久,没有答案。
“不要怪我对你严厉。”
承渊神看出了少年眼中的迷惘,叹息道:“你的存在太特殊了,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人会给你慢慢长大的机会,想要杀你的也绝不止太乙一个。所以我必须让你在这个稍纵即逝的时间内拥有自保之力。而有些东西单单只说给你听是无用的,唯有你亲手主动去做过,才能真正学会。”
陆启明回过神来,却什么也没说。
既然祂早在十万年前便已经看到了一切,那他回应与否还有什么意义。
承渊神并不在意少年的冷漠,只温声与他道:“好了,时间已经不多了。你应该继续了。”
陆启明淡淡道:“继续什么?”
“不必担心,继续做吧。”承渊神安慰地说道:“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知道你的这些过去。今日过后,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彻底成为秘密。”
陆启明微微一怔。
他心中蓦然生出一丝异样,转瞬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掩去了。
“这里剩余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祭品。他们的生命力足以支撑你完成这次圆满的涅槃,而他们身上的气运交相汇集,则能助你彻底与这个世界的天道相和。”承渊神耐心地与少年解释,“你之前借助他们点燃红莲业火就做得很好。接下来你要做的,就是用你的能力把这些东西都收为己用。”
“‘每一个人’,”陆启明平淡道:“也包括石人?”
神像的神情柔和下来,道:“你愿意对他手下留情,我很欣慰。”
少年眼中微露讽刺。
“但是毫无必要。”承渊神平淡说道:“你是我唯一的孩子,而他只是区区下臣。一块瓦砾竟敢伤害珍贵的明珠,这就是无赦之罪。”
陆启明顿住,抬头。
即便早已知道神皆无情,他在这一刻仍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荒谬。
“你让石人在这里等我十万年,就是为了让他杀我一次,然后成为我的祭品?”陆启明低声问:“即便这一切本来就是你设计的?”
“但他毕竟还是那样做了。”
承渊神平淡一笑,道:“当然,更重要的是他一人对你的价值不亚于那些凡人的总和。你需要用他补充自己才能够得到完整的恢复。不必多虑,这是为了你,他又怎会有怨言。”
陆启明久久沉默。
“这些,”他问道,“就是你所曾预见的?”
承渊神道:“这是你所需要的。”
少年无声而悲哀地一笑。
他看着神像虚无如雾的轮廓,忽然问:“你终于要死了吗?”
承渊神温声道:“我早已死了。”
陆启明又问:“你终于要彻底消散了吗?”
承渊神这次说,“对。”
“好,”陆启明静静道:“那么在那之前,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告诉你。”
承渊神宽容地笑了,道:“你说。”
“既然你说过,你求的就是‘未知’。”
陆启明缓缓站起身,背脊笔直,“那么在你彻底消散以前,我可以用你从未预见到的这一幕作为报答。”
承渊神微一挑眉,不无期待地看着他。
少年手持古战,抬头回望。
“我早已决意如此。”
陆启明平静说道,“这个决定是我出自本心,从无犹豫,绝无悔改,也与其余任何人无关。但是这一幕,我仍然希望让你看到。”
说罢,少年眼帘微垂,并指按住眉心,以神通化出运轮。
他身负两道气运之轮。一道至暗,为无边之业力;一道至明,为无上之功德。
这两座运轮庞大无比,近乎无边无际,远远胜过那座只余虚影的半身神像。放眼而望,即便贯穿整个古战场的天与地,也只能看到运轮之一角。
承渊神的笑容缓缓收起,问,“你想要做什么?”
陆启明没有回答。
他不顾一切地将全部神魂力量注入长剑,剑身山河锻纹随之波光潋滟,逐渐由内而外地显透出灿金耀眼的神性光辉。
承渊神的眼神渐渐变得可怖。
“我的孩子,”祂冰冷道,“你到底准备做什么?”
陆启明毫无退缩地与神像对视。
“你不是知道一切吗?”他笑着问,“那这一幕,你十万年前可曾看过?”
话音落后,陆启明毅然一剑斩向功德之轮,再次动用神通——
时间过隙,一切回头。
承渊神一字字说道,“住手。”
而少年身上的气运之轮却已开始轰然倒转。
在剧烈至极的转动中,功德之力急剧消耗,无尽业力瞬息之间压倒光明。
陆启明骤然感受到难以承受的无形重量猛地压上自己肩头,逼得他几乎一瞬间就重重单膝跪倒,浑身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碾磨声。
承渊神用前所未有的冷漠目光注视着他,淡淡道:“吃够了苦头就停下。”
少年的唇角却依旧带着近乎轻盈的笑意。
流畅而完美至极的时间规则以他为中心无穷无尽地向远处铺洒而去,顷刻间覆盖了整座古战场。
早已成形的永寂台开始迅速崩解,被束缚其中不得解脱的魂魄随着洁白花瓣的破碎逐一得到释放,无知无觉地悬浮虚空,又随着周身时间的倒退一一回到他们临死前的最后停留之处。
陆启明略显释然地感受着这一切的发生,抬头望向神像。
“到了现在你还未作为,”他一笑说道,“看来是真的无力再阻止我做任何事了。”
“为了让你诞生而不受天道毁灭,我付出了无数心血才终于让你身上气运与业力相当。”承渊神神情森冷至极,“你可知道打破平衡之后的代价?”
陆启明没有回答。
他抬起手,再斩一剑——
以无限界破碎生与死之交界。
不知津渡则于黄泉之上架起生魂之桥。
——无尽气运化为金色的火焰,于每一个游魂瞳孔深处重新点燃神智。
“住手!”
承渊神声音陡然转厉,怒极道:“逆转生死,必为天命不容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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